“山是光的,地是空的,河是干的,田是荒的,人是黑的,腰包是鼓的,拳頭是硬的,社會是亂的。”
這段順口溜曾是湖南郴州礦產資源亂象的生動寫照。
湖南郴州是一座以礦產資源豐富、山水風光秀美而聞名的湘南城市。
這里蘊藏著鎢、鉍、鉬等上百種礦產,素有“中國有色金屬之鄉”美譽。
1999年至2023年間,五任市委書記卻在這座“家里有礦”的城市里,上演了一場令人瞠目的“接力式腐敗”。
李大倫(1999-2006年任市委書記)
1999年,李大倫走馬上任郴州市委書記。
這位曾在貧困縣工作的干部,初到礦藏豐富的郴州,仿佛發現了新大陸。
“郴州就是個聚寶盆啊!”他在一次酒局上對親友說:
“咱們得好好開發利用。”
李大倫的“開發”方式別具一格。
他親自為多家礦企批條子、打招呼,收受錢物及股份折合人民幣303萬余元?。
其妻子陳立華參與共同受賄,形成“前臺批項目、后臺收錢”的斂財模式?。
2006年,李大倫被查處,涉案金額高達3000余萬元。
然而,這場本該警醒后任的查處,卻成了腐敗接力賽的第一棒。
戴道晉(2008-2011年任市委書記)
戴道晉接任市委書記后,曾在干部大會上慷慨陳詞:
“前車之覆,后車之鑒,我們必須徹底扭轉郴州的政治生態!”
臺下掌聲雷動。
私下里,戴道晉卻對親信說:“老李太笨了,直接拿錢風險太大。”
他開創了更為“隱蔽”的交易模式:通過土地置換和城市規劃調整來變現權力。
2007年,郴州某礦區周邊土地被劃為工業用地,地價低廉。
不久后,城市規劃調整,同一地塊變更為商業住宅用地,地價飆升十倍。
獲得該地塊的開發商,正是戴道晉親戚控股的公司,這塊地皮后來被開發成高檔住宅區。
戴道晉還特別注重“可持續發展”。他安排親屬成立工程設計公司,承接所有與礦業相關的政府工程項目。
“采礦權給誰都是給,但配套工程必須我們做,”他對家人說:
“這樣即使換屆,我們的生意也不會斷。”
向力力(2011-2015年任市委書記)
2008年,向力力接過接力棒。
這位有著經濟學博士頭銜的書記,將權力變現玩出了“新高度”。
他大力推行“城市經營”理念,把郴州變成巨大的交易市場。
向力力的弟弟向明明很快成為郴州官商兩界的“名人”。
某次礦產招商會上,一位外地商人被引薦給向明明后疑惑道:
“我要投資煤礦,為什么要先見書記弟弟?”
身旁當地官員低聲笑道:“在郴州,礦脈在哪不重要,脈在誰手里才重要。”
向氏兄弟創造了“條塊分割”式腐敗:書記抓“條”(審批權),弟弟抓“塊”(項目運作)。
2011年某鎢礦擴界審批時,企業先后跑了十多個部門無果,最后找到向明明,三天后所有手續辦理完畢,“服務費”按標的高額收取。
一位紀檢干部后來披露:
“向力力任內,重大工程項目和采礦權審批沒有一項不經過其家族之手。”
易鵬飛(2015-2021年任市委書記)
2015年,易鵬飛上任時,郴州的腐敗模式已經相當“成熟”。
他不需要創新,只需維護好這套系統。
易鵬飛的特色是“家族齊上陣”,兄弟姐妹、連襟妯娌全部安插在關鍵崗位。
“要想辦礦權,先進易家圈”,成為當時郴州商界的共識。
易鵬飛妻弟控制著礦業安全評估公司,所有礦企必須通過該公司評估才能獲得安全生產許可證;
他一個親戚還壟斷了礦業設備檢測業務,甚至連遠房表親都開辦了礦業培訓學校,強制礦工參加付費培訓。
一位當地老干部回憶:
“那時辦個采礦權延續,要經過十幾道關卡,每道關卡都有領導親屬把持的服務機構,明碼標價,全套下來沒有幾百萬打點根本辦不成。”
劉志仁(2021-2022年任市委書記)
2019年,劉志仁成為第五任書記。
面對前四任的落馬,他本該引以為戒,但卻認為自己找到了更“安全”的方式。
劉志仁很少直接干預采礦權審批,而是通過重大工程項目建設來變現。
據說他力推郴州建設某產業園,項目總投資高達百億元。
中標企業背后,無不是與他有干絲萬縷關系的利益團體。
更巧妙的是,劉志仁要求所有礦企必須入駐該園區,并繳納高額“服務管理費”。
一位知情人士透露:
“這相當于給原有的權力變現模式加了道防火墻,看似市場化運作,實則還是那套利益輸送。”
2022年,劉志仁被查,為這場持續20多年的“接力賽”畫上句號。
郴州五任書記,如同陷入某種魔咒,前“腐”后繼,無一幸免。
“他們就像一群熟練的礦工,只不過挖的不是地下礦藏,而是人民財富。”
一位退休老干部痛心疾首地說道。
調查發現,這五任書記雖然更替,但背后的商人圈子卻高度重疊。
一些當地巨頭企業,能夠連續跨越五任書記任期,始終獲得優質采礦權。
一位涉案商人坦言:
“書記換人不換橋,我們早就摸清了套路,不管誰上任,都能找到合作方式。”
郴州系列腐敗案暴露出的不僅是個人墮落,更是系統性問題。
礦產資源配置過度依賴行政審批,自由裁量權過大;監督機制形同虛設,同級監督乏力;政治生態惡化,清廉干部被邊緣化……
郴州的故事提醒人們:沒有透明的決策和有效的監督,再豐富的資源也可能成為腐敗的溫床。
只有把權力關進制度的籠子,讓權力在陽光下運行,才能避免“前腐后繼”的郴州悲劇重演